第4章 世外奇缘

  李无忧想了想,道:“那鱼一身青绿鳞甲,嘴特大,是红色的。眼睛……很小,跟杏子的颜色差不多,脊背黑漆漆的,鳍好像白白的,最怪的是那鱼全身好像有金光在流动的样子。吃下去后,一会冷一会热的,很是不舒服……大哥,你干什么?”却是青虚子抓住了他双手。


  下一刻,李无忧便觉得一热一凉两股气息自手臂钻了进来,直闯进小腹,丹田中的冰火二龙立有感应,与那两道气息斗于一处,片刻间即将其消灭了个干净。


  青虚子呆若木鸡,喃喃道:“果然,果然是……但……这怎么可能?”


  此时二人东绕西转地曲弧而行,已堪堪转过九圈,到了一间竹舍前。


  “哈哈!青虚子,你不是在欺负贫僧的好徒弟吧?”屋中传出一个笑声来。这人虽是大笑,但声音中有种说不出的宁静。


  “非也。非也。青虚兄即便是欺负这少年,也是在欺负小生的弟子,而不是将禅师你的弟子,这点事关天下苍生之福祉,万万轻忽不得。”一个清越之声随即响起。


  此音方落,一个幽谷新莺般的女声接道:“明明是小妹的徒弟,呵呵,二位大好男儿怎好意思与我一个弱女子争呢?”


  宁静的声音坚定道:“阿袖,别的事都好商量,但这个徒儿一定是和尚我的。”清越之音亦道:“小袖我所欲也,徒弟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小袖而徒弟者也!”


  “哼!那咱们手底下见真章好了!”那女声怒道。


  “呵呵!正好。贫僧好久没打架了!”“子曰:道不行,乘桴而浮于海。比武,固所愿耳。”两个声音同时接道。接着一阵噼里啪啦地声音响起。不时有剑气掌风、火球金光等物飞出。


  青虚子摇了摇头,对双足乱颤的李无忧笑道:“无忧,你别怕。这几个老家伙打了一百多年了,很有分寸的。”


  李无忧看着险险从自己脸颊飞过的一道火焰,心头骂道:“臭牛鼻子,你有神功护体,自然不用怕。这一道火焰若是烧到脸上,老子这英俊的容貌怎么保全?”面上却强笑道:“大哥,无忧不是怕,只是佩服。”


  “佩服?”青虚子不解。


  “几位前……嘿老当益壮,切磋了这一百多年还有如此雅兴。小弟当然佩服,呵,当然佩服。”李无忧笑说时掏出一只脏兮兮的手帕来,抹了一把脸,只是双手兀自发抖,一道道小瀑布无情的泻落下来。他尴尬笑道:“瞧我这记性,刚在河边洗完脸,竟忘了把毛巾弄干。”


  青虚子见他强装胆大,暗暗好笑,却也不揭破,拉着他向后飘了五丈,方笑道:“前日大哥算出一位江湖中千年难遇的习武学法的少年奇才要来,山居寂寞,这几个老家伙就都抢着要收他为徒。这不,人刚到,就又打起来了。”


  “乖乖!千年难遇的少年奇才啊?”李无忧笑道,“难怪几位大哥争来抢去。这位奇才呢?小弟也想见一见。”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青虚子拈须微笑道。


  “远在天边,近……近在……眼前,哈……哈……仙长,大哥,你……你不会是在说小弟我吧?”李无忧大惊之下,说话结巴起来。


  “此地除了你,还有别的少年吗?”青虚子笑道。


  李无忧弹了弹额角散乱头发,傻笑道:“嘿,大哥,这个玩笑开大了。”


  “二弟你面如冠玉,剑眉入鬓,目似朗星,唇红齿白,可谓面相儒雅;猿臂峰腰,双腿修长,足踏七星,可谓骨骼清奇,你若不是武林中千年难遇的练武奇才,那大哥两百年的修为便不值一哂了。”青虚子正色道。


  李无忧笑道:“不瞒大哥,面相儒雅、骨骼清奇什么的,兄弟我也常对人说。不过都是哄人玩儿的。你我自家兄弟,大哥何必说这些虚话,让外人听了见笑。”


  “谁会见笑?”青虚子淡淡道,“我青虚子说你是千年奇才,这世上有什么人敢说不是?”这话说得语调平淡,却自有一种睥睨天下的狂傲之气。


  “青虚子?这名字听着好生耳熟!啊!大哥,莫非你就是传说中玄宗门的开山祖师号称大荒第一神卦的那个青虚子?”李无忧终于想起青虚子的身份,如遭雷击,傻傻地张大了口。


  青虚子微微一笑,道:“正是。你既听过我的名头,想必也知道大荒四奇吧?”


  李无忧点头如捣蒜,道:“狂道青虚子、禅僧菩叶、真儒文载道、倩女红袖——二百年前与陈不风齐名的大荒四奇,传说是今日天下四大宗门之祖。大哥,你不是要告诉我……房里那三人就是四奇中另外三位吧?”他边说边大摇其头,这个想法实是太过匪夷所思。两百年前就名动天下的大荒四奇居然尚在人间,一个已经与自己结拜为兄弟,另三人却还要抢着收自己为徒……哈哈,***,今天这梦做得有创意。


  青虚子却笑道:“四大宗门之祖虽不正确,但那屋中三人,就真是四奇中另外三人了。”


  一闻此语,李无忧如被凭空掉下的一箱金元宝砸得晕头转向,眼前金光乱冒,再分不清东西南北。


  “微笑拈花”一个声音忽地响起。竹舍中蓦然冲出无数花影,那花影落地即无影无踪,阵阵幽香却凝久不散。彼时,那清越之音大喝道:“正气满乾坤!”无数劲气自屋中乱射而出,激得地上泥尘狂舞,落叶乱飞。那女子娇斥一声“红藕香残玉簟秋”,屋中红光射起,只将竹舍轰得四分五裂。


  竹舍既破,舍中三个光影恍惚乱动,时分时合,纠缠一处。


  “无忧,想什么呢?”青虚子拍了拍傻傻呆呆的李无忧问道,“不是被他们的武功吓着了吧?”


  李无忧回过神来,笑道:“不是。小弟是有一事不明,请大哥指教。”


  青虚子大笑道:“大哥我前知一千年,后知五百年,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只管说来就是。”


  “这真是再好不过了。”李无忧抚掌道,“为何武林高手交手的时候,都喜欢喊出自己招式的名字呢?这样到底是为了唬人,还是为给自己壮胆?”


  “啊!这个……这个……也不排除你所说的可能,但愚兄的想法是这样做比较威风!打赢对手之后,这套武功大概也可以跟着名扬江湖吧。”青虚子万万没料到这古怪少年的问题竟是这样,一时胡言乱语,想敷衍过去。


  李无忧心下大笑:“若是被打得断腿缺胳膊什么的,这套武功此后不是就威名扫地了吗?愚兄?知道自己愚蠢,大哥你倒有自知之明。”口中却道:“大哥果然博古通今,小弟佩服。”


  “好说,好说。”青虚子竟面不红气不喘的接受了。


  “不过,大哥。”李无忧笑道,“有几个难题,小弟这几年来百思不得其解,我想普天之下,也只有大哥这样的绝世天才才能为小弟指点迷津。不知大哥能否也一并帮忙解释一下?”


  这句马屁拍得极是舒服,青虚子立时忘了方才的尴尬,傲然道:“但讲无妨!”


  李无忧笑道:“大哥,敢问李太白家的狗是叫旺财还是小强?蓝破天的贴身内裤是什么颜色?当年太上老君骑青牛出涵谷关的时候,路上一共遇到多少美女?铁木真的第十八房小妾的月红周期是几天?”


  “这个……那个……我得先算算……过几天给你答案。”青虚子瞠目结舌半晌终于还是没有答案,便岔开话题大声道:“这三人都想收你为徒,到底你想拜谁为师呢?”


  他话音方落,李无忧便觉面前光影一闪,蓦然冒出三个人来。


  “当然是拜老衲为师。”说话的和尚寿眉如雪,白须垂地,一身白色僧衣纤尘不染,整个人说不出的洒脱飘逸,想来便是那禅僧菩叶了。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三人立于面前,童子难道还不知择谁为师吗?”说话的中年书生一抖手中白纸扇,显出一个狂草的“文”字来。


  李无忧只觉这二人一个飘逸潇洒,一个方正文雅,一望之下,都有说不出的舒服来。但他的目光,却最后落在了那倩女红袖身上,脑中立时一片空明,浑忘了岁月短长。


  这罗裙翠衫的女子,看来竟不过二八年华!他只觉得这女子极美,眉目鼻口每样都有种说不出的好,一扬手一蹙眉,均有说不出的妙,但真要他细说这女子如何个美法,他却又一点也说不上来。这是一种奇特的境界。直到很多年后,他遇到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女子,才恍然明悟美丽到了极处,原非言语可以形容。


  如针见磁,李无忧的目光再也移不开来。红袖嫣然一笑,李无忧只如浴春风,全身每一个毛孔都舒泰到了极点。


  “小鬼,一双眼睛贼兮兮的,乱看什么。”倩女红袖笑骂道。


  李无忧回过神来,笑道:“姐姐这般漂亮,我正在仔细分辨。”


  “分辨什么?”红袖大奇。旁边三人也是一头雾水。


  李无忧正色道:“我正在分辨姐姐到底是蓬莱仙子,还是西海龙女。”


  红袖嫣然道:“小鬼嘴倒是极甜,哪你分辨出来了吗?”世传蓬莱仙子和西海龙女均是貌美无双,聪慧过人,李无忧这般说,倩女自是心下一喜。


  李无忧道:“我想了半晌,发现姐姐和她们不可比。”


  红袖笑容转淡,道:“哦?怎么不可比?”


  李无忧笑道:“姐姐有沉雁落鱼之容,闭月羞花之貌,我虽没见过仙子和龙女,却知道她们一定没姐姐漂亮。所以,是不可比。”他读书不多,只听说书先生形容美女时常说“这女子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只恐是蓬莱仙女下凡,却是西海龙女降世。”只是许久未用,那沉鱼落雁却给说成了沉雁落鱼。


  红袖灿然一笑,只如春晓之花,说不出的明媚动人。另三人也哈哈大笑起来。李无忧也笑,心中暗自得意:“老子果然是个天才。”


  好半晌,红袖方笑道:“小鬼,嘴上抹蜂蜜了啊?说得姐姐心里很是高兴。你又长得这般的俊,再过几年,不知有多少女子为你颠倒。不过,教你个乖,那话是沉鱼落雁,而不是沉雁落鱼。”她先前抢着要收李无忧为徒,此时却自称起姐姐来。


  李无忧也不尴尬,只是笑道:“谢姐姐教诲。好了,我想跟着姐姐学武,不过,我可不能拜你为师。”


  红袖笑道:“小鬼真是会讨价还价,不拜师就不拜师吧!真要拜我为师,规规矩矩的,也少了许多趣味。”


  “姐姐这话说得有理,不过,我可不是讨价还价。我有苦衷!”李无忧觉得有些委屈。


  “小施主,你有什么苦衷?说来贫僧也许能为你化解一二。”菩叶见他为色相所迷,心下不甘,一开口便用上了正心理智的禅门狮子吼,声如佛钟长鸣。


  李无忧却不领情,心道:“老和尚,你嗓门挺大,怎么不去天桥说书,一定赚个钵满盘满。”却笑道:“大师此言差矣。所谓苦衷,自然是不可随便说的,不然还叫什么苦衷?不如叫甜衷、美衷算了?”一番话,说得诸人都笑了起来。


  文载道却摇了摇扇子,正色道:“非也,非也。大丈夫处世,当光明磊落,事无不可对人言,又哪里来的什么苦衷?”


  李无忧心道:“书生果然都是呆子。谁都光明磊落了,这世界早就完蛋了。连老子都懂的道理,你就是不明白,唉,这一大把年纪真是白活了。”口中却道:“先生所言也是有理,只是小子年纪尚小,还未成家,连小丈夫都算不上,又哪里是什么大丈夫了?所以有点苦衷也是在所难免的。”


  闻他如此说法,诸人笑得更是大声。文载道却只听得头昏脑涨,这小鬼杂七杂八地瞎搅和一通,却又自有一番歪理,不好辩驳。


  “书生你也别逼他了。无忧已经和我结为兄弟,他是顾全义气,怕我比你们矮了辈份,才不肯拜师。”青虚子笑道。


  李无忧早知他会如此说,却故意叹道:“大哥你怎么说出来了?”


  三人看他二人不似作假,一时间面面相觑,心中均想:“这老道果然不枉一个狂字。他两百多岁,这少年才不过十一二岁左右,连他零头都不到。居然……结为兄弟!”


  “呵呵!小鬼真是有趣。那姐姐也要和你结拜。”红袖最是豪气逼人,巾帼不让须眉,当即也欲学一学。


  李无忧笑道:“好啊!姐姐,不如咱们和青虚大哥一起结拜好了。你就当我二姐吧。大哥,你说好不好?”


  青虚子笑道:“那要看你二姐答应不答应了。”言下自是认同。


  红袖也笑道:“好啊!大荒四奇齐名两百多年,今日若能结义金兰倒也是快事一件!”说时明眸望向文载道与菩叶。


  李无忧何等样人,看她眼色,如何会不明白?他当即拍手道:“人越多越是热闹。不若咱们五人一起结义,哈哈,以后小弟可就多了四个兄弟姐妹。哎哟!谁打老子?”回头一看,却是文载道。


  文载道道:“是兄姐,而非弟妹。”言下自是答应。李无忧一喜,也不去计较他方才打自己头的小节。


  菩叶微笑道:“和尚最近禅定艰难,料是尘缘未尽,不料竟是今日之事。好,也算我一份。”


  青虚子笑道:“既是如此,那我们对月三拜,便算结义礼成。”诸人除文载道外都非拘泥于俗礼之人,便是文载道满口的道德文章,其实也是重礼轻仪,是以当即对月三拜,礼仪即成。


  叙到年庚,二百五十岁的青虚子最大,菩叶和尚为次,文载道居三,红袖是第四,而李无忧当然最小。


  当是时,青虚子朗声大笑道:“自今日后,大荒四奇,可就是大荒五义了!”众人齐声欢呼。此时谁也不知,这大荒史上最荒谬绝伦的一次结义对大荒的影响将达千年之久。


  当夜诸人欢饮达旦,便是向来滴酒不沾的菩叶和尚也碗来即干,说不出的豪迈。闲谈之间,李无忧这才知道了许多先前不解之事。昆仑山曾是一座火山,山底埋了无数岩浆,同时谷底又有无数千年玄雪,两者分布不均,从而造成了谷底气候的百步一变。四奇自百年前隐居于昆仑山后,离开忘机谷从未走过秘道,因此那冰壁上的洞口自然为冰所封,李无忧误打误撞居然能闯入密道,就只能用青虚子说的“缘法”二字来解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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